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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劉梓潔】

搬家最難處理的，不是那些光明磊落的整面牆的書，而是塞在書櫃最底層的得獎作品集、紀念冊、贈品筆記書。

每次搬家，都是奉行斷捨離精神的我，與囤積症傾向的母親的大格鬥。

我主張用不到就該丟，母親堅持東西還新新的、好好的，就留下來，說不定「日後用得到」。對，這未來假設句，就像個無限收納的大倉庫，讓家裡囤了「日後」會用到的數十箱飯碗禮盒（多數來自股東會議贈品和尾牙安慰獎信貸整合代償 信貸整合卡債 信貸整合利率花旗小額信貸利率 小額信貸利率比較 銀行小額信貸利率），「日後」會用到的速食店番茄醬包與外帶披薩辣椒粉。是惜物、是念舊？我懷疑，因為這些東西大部份沒啥好惜好念。

例如，這幾年，我最怕的一個畫面，是去演講或評審，主辦單位工作人員笑吟吟拿著（上面畫著不知名的吉祥物與很大的logo）環保袋走過來。因為，我知道，裡面會有各式各樣的年鑒（超級重）、印有標語的桌鎮、筆記本、馬克杯……以及裱框的感謝狀，甚至錦旗。

有一次，我想，我不能再縱容這樣一袋東西跟著我回家，然後等到幾年後搬家才消滅，所以很狠心地，在高鐵站的資源垃圾桶旁，一樣一樣淘汰。那是一場去法院的座談，最後我留下了印著「打擊犯罪」的輕便手電筒和便利貼。用了沒有？沒有。

母親在公家機關服務四十年，這些周邊商品家族充盈著家裡每個角落。小侄子一歲多的時候就會對著面紙盒說：「拜託，多謝。」因為上面都印著候選人大頭。筆，哪需要買，從村長到獅子會送的就夠寫好幾年。抽屜裡，有一大盤連著指甲剪的鑰匙圈，而茶几玻璃下壓著的各場婚禮照片謝卡，掃一掃應該可以湊一副撲克牌。

別光說母親，自我反省，我自己也囤。搬家最難處理的，不是那些光明磊落的整面牆的書，而是塞在書櫃最底層的得獎作品集、紀念冊、贈品筆記書。同樣地，衣櫃裡最難打包的，是那些買來就未拆封的買二送一的絲襪或內搭褲，買的時候，我承認，貪小便宜心態有之，「日後」會穿的未雨綢繆亦有之。

定居在一處，囤積病症會加劇，因為不需要清。然而，不完全是負面個案。有位長年在上海工作的朋友，父親過世後，兄弟決議把老家房子賣了。清理時，他才發現，長年在黨國奉獻的父親，囤積了五、六十年的白酒與字畫，這些當年想必也都只是紀念品，而今上網詢價，數字已高到讓他瞠目結舌。那麼，到底要不要賣呢？他反而猶豫了。他租了個倉庫，把這些收藏家的夢幻逸品收在裡面，每次回台，就帶著其中一兩樣小寶物，與買家約在茶店或咖啡館見面。

並非每次都成交，因為他發現他的樂趣，並不在買賣，而是他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買家，聽到各種收藏品的傳奇身世，「每個都可以寫成小說，你要不要聽？」他說。

要！我當然要。暫不去想，我是不是又「囤積」了故事。反正，日後，我一定用得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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